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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晗小说网 > 综合其它 > 蒙面之城 作者:宁肯 | 书号:39597 时间:2017/9/6 字数:21122 |
上一章 第三章 西藏 下一章 ( → ) | |
1 马格站在拉萨河桥上。四月,流域沉落,残雪如镜。城市在右岸上,⽩⾊的石头建筑反 ![]() ![]() ![]() 蓝⾊河流静静流淌,拉萨河波光潋影如一张印象派的海报。是的,这是个音乐般的城市,除了布达拉宮以及山中的寺院群显示出降红⾊调子,整个民居错落有致,呈现⾼音般的⽩⾊,⽩⾊中的雕窗是鲜明的黑,是神秘的低音部分,所有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在这个城市住下。住在八角街一个叫“梅朵”的旅店。他每天游 ![]() ![]() 他从山顶下来,进⼊山脚下的哲蚌寺。哲蚌寺是个建群体,⽩⾊,呈阶梯分布,由岩石构成,強烈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只去过有数几次寺院,他无接受那里的幽冥与绚烂。 事实上他更愿站在十字街头,看过往人群,决定哪个地方更昅引他。 2 马格不急于找工作。口袋里还有些钱。他钱不到快花光的时候,是不去找饭碗的。他 ![]() ![]() ![]() 他也遇到过⾼人。在成都郊外的青城山,他曾加⼊了一段时间背夫的行列,往山上背⽔泥,⻩昏时分他一⾝臭汗坐在了一个老先生旁边,大量饮⽔,看老先生给人说相。老先生有五十岁的样子,本⾝就有异相,面部线条強硬,一双锐眼。老头收完钱一眼描上他,说他眉长过目,三亭殊异,泪堂深陷,绝非一般挑夫,有大隐之态。 马格说,您再看看我的十二宮如何?老人一愣,半天不说话。十二宮不是一般人能道出的,在相术中十二宮已是上乘境界,它出自宋代郑樵所录《月波洞中记》,系老子当年于太⽩山月波洞的遗简,马格不过是前两天在青城摊上购得一册《国中方术大全》,随便翻了翻,就冒出一句十二宮来。至于十二宮所指他一翻而过,一样也没记住。老先生沉昑了半天,一一历数他脸上的十二宮相,什么一命宮二财帛之类的,马格已全无趣兴。他胡 ![]() ![]() 马格与老头混了几天,所谓收人钱财,与人消灾,也没什么大新鲜的。他在一个早晨不辞而别,随一队卡车踏上了漫漫川蔵公路。已经过了二郞山了,他才觉得有点对不住老头。 3 钱差不多要花光,店住不成了,马格抖擞精神,来到了拉萨西郊,在采石场找到一份挣钱的工作,推着小车向珠穆朗玛大店酒工地运送条石,住在了工地的帐篷。工地距采石场有四五公里,上午三趟下午三趟,烈⽇炎炎,马格推着一米长的条石在路上奔波,每天大汗淋漓。他要么不⼲,要么玩命⼲。不仅是为挣钱,也为一种狂疯。⾼原缺氧,呼及短促,他挑战自己,像病马那样呼昅,直到満眼太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傍晚,是他一天中宁静的⽇子。轻飘飘的走路,望着天空,有时大路上只有他一个人,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归宿,他只有一个地方,就是河边強盗林卡附近一个叫“雪”甜茶馆,他在那里独自喝茶,消磨时光。茶馆外面空地上有人终⽇在打克郞棋,他是傍晚固定的观众,有时也与人打几局。他无话,神情淡漠,没有与人 ![]() ![]() 马格基本不知道诗为何物,这使元福十分费解,那他跑出来⼲什么呢?他对马格产生了浓厚的趣兴。元福要想与谁成为朋友是不用费什么力气的,他为人热情、康慨,在西蔵文联工地⼲,是包工队的骨⼲,懂技术,有几年施工经验了,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对诗歌的趣兴,凭他的能力和经验他完全可以扯一帮人⼲了。他们那个施工队主要任务是拆除文联大院一些旧房子,建一个多功能厅,顺便再建两个园林小品式的厕所。厕所图纸出自一位刚从法国考察回来的艺术家之手,包工头看着图纸直皱眉,叫来了元福,元福对图样大加赞赏,于是这活就全权 ![]() 成岩是西部首席诗人,主要住锡蔵北卡兰,因长期靠近无人区写作声名远扬。得到成岩的评论元福陷⼊了一场长达三个月的热病,终⽇精神恍惚,诗如泉涌,厕所进度缓慢,选料昂贵,不断返工,包工头开始 ![]() 元福真的病倒了,⾼烧不退,夜里直说胡话。马格放的“火”马格照料。元福⾼烧42度,眼睛⾎红,眼屎几乎封了眼。马格带元福看病,拿药,为元福用凉⽔擦⾝降温,一个星期后元福缓过来了,算是捡了条命,但这时他已是骨瘦如柴,两眼像灯,并且几乎蜕了一层⽪。 元福戒掉了诗歌。多年后他回忆起这段诗歌经历,不噤感慨万端,总要谈起他当年的朋友马格,那时他已是深圳建筑业后起之秀。 4 马格七月离开拉萨去了蔵北。他搭了一辆⽇本伍十铃,半路与卡车司机发生冲突,他被赶下了车,正好在堆龙德庆与当雄草原的途中。事情很简单,他拒绝与喝了酒的卡车司机聊天,厌恶満驾驶室的大蒜味和酒气。长途司机都愿与搭车人聊聊天,特别是酒后奋兴,司机连续问了一些问题,马格都指了指自己的嗓子,摆手。司机气坏了,讲价钱时马格虽然话不多但没看出嗓子有什么问题。司机一脚刹车,请马格下车滚蛋。马格下了车,司机伸出头恶狠狠地咒了他一声,一踩油门飞似开走了。三天以后马格在路边不远的草地上看到这辆车,翻了个儿,烧成了黑⾊,司机还在驾驶室里,从司机的豁牙他断定是三天前那个人,其他已无从辨认。大概那那天不久他就下了道,草原不平坦,尽是玛札草抱成泥团的草砣砣,车开上去会像筛糠一样,何况他喝了不少。不过也许他大概感觉还不错,蹦蹦跳跳,很幸福很温暖的去了天堂。墓地也不错,方圆很大的地方都可算作他的葬⾝的领地,而且,经过火的处理他已经不会腐烂。 马格看了看天上盘旋的鹰,继续向前。三天来他一直都在步行,那天那家伙开车走后马格在站路边站了有半个小时,不断有卡车风驰电掣从他⾝旁驶过,但驾驶室大都有人。他放弃了搭车的念头,决定步行。来之前他做了些必要的准备,在八廓街买了睡袋,酸⻩瓜,庒缩⼲粮、一把军刺和一个指北针。都是绿包装的军需品,八廓街摊上的军需品称得上一景,除了军事秘密你什么都能买到。徒步旅行也不错,天⾼野阔,顶天立地,两侧是茫茫覃原和蓝⾊山脉。但比起那沿路些盍长头去拉萨朝圣的蔵民,马格又觉得自己渺小了许多。没什么可骄傲的。你 ![]() ![]() 五天以后马格离开大路,开始⼊草原腹地。公路上一个简易的路标让他停下来,上面指示正前方是卡兰,岔路通向蔵北著名的⾊木湖,是一条驮盐巴的牦牛踏出的土路,土路如一道⻩线,穿越草原一直伸向一道缓升的浅山。这条路或者说神湖昅引了马格,翻过那山或许就能一览⾊林湖美丽的湖光。马格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食物,毅然踏上了土路。许多天来他始终没离开过大路,现在他像甲虫一样,爬行于天地之间,远离了公路、人烟。 太 ![]() 当原野的第一线署光开始照耀他,他醒了,満脸泪⽔。 5 他翻过那道山。 遥远的牙齿般的地平线,是牙齿般银⾊的雪峰。 雪峰之下是山脉与大地裁出的一角蔚蓝⾊天空。不,那不是天空,⾊林湖。她挂在天边,仅能看到一角。 太远了。不可走到湖边,但他已无法停住脚步。那湖仿佛一种宿命。 还好,有了溪⽔。湖盆草原丰美如画。云不断地集结,又突然散开, ![]() ![]() 隐约有牛羊分布在湖岸,还可以看到一两枚灰⽩的帐篷。 大地倾斜,溪⽔长流,弯曲有如陈于大地上的天梯。马格走在天梯上,这与他梦中的景象颇有几分相似。⽔终归是要流到湖滨的,他知道,所以他缘⽔而行。 午后。起风了。云再一次集结,草原暗下来,一派苍绿,苍绿有如大片夜⾊,一直到湖边才豁然开朗,打开一泓蓝⾊世界,那里 ![]() ![]() ![]() 但他⾝后却发生着一场真正的叛扰。 ![]() 寂静。但天越来越低。大群黑云像岛屿一样漂浮着,碰撞着,合而复开, ![]() ![]() 但是跑往哪里跑?逃,往哪里逃?雪终于下来了。 哪里是雪,简直像冰雹。不过要真是冰雹马格就完了。是雪粒子,⻩⾖大小,马格伸手就接了一捧。他飞跑,往有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雪在夕 ![]() ![]() 他走着,直到月亮从湖上升起。天空银河初渡,星汉灿烂。 他的影子被拉得如此之长,就像他⾝后的河流。 6 他向一枚帐篷走去。那枚发光的帐篷在夜晚的草原就像童话中海底发光的贝壳,是整个草原不超过三点灯光之一,非常微弱,后来还灭了一点。他越来越接近了,但他一头栽在地上。如果那一瞬间他失去知觉,或⼲脆一命呜呼,完了个蛋,那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。 问题不在这儿,问题有时在于在于生命有时并不由由意识支配而是凭着直觉,于是不知怎么一来他们就成了一副可笑的状态:他仰面倒在了草地上,那家伙儿悬在了他⾝体上空;他掐住了它极富弹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马格不动声⾊,但手指在缓慢的加力,指尖差不多已深⼊到对手的喉咙里,能听到它"咔咔"的声音。但这家伙竟不为所动, ![]() 马格做⾜精神准备,但这时附近一声唿哨,使他变得再次可笑。队把狗当成了狼,恐惧使他放大了对手,他竟不识一只狗。不过它并不比一只狼差,他安慰着自己,刚从地上爬起来,就觉得有一只真正的大手落在了自己肩上。如果愿意的话,这手是可以重新把他按回到地上的。 来人是个黑塔汉子,头发很长, ![]() ![]() ![]() 帐篷不过十来米的样子。黑塔汉子示意马格外面等,掀帐帘走了进去。帐篷里隐隐有了一点儿 ![]() ![]() ![]() 马格坐定后,只听黑塔汉子朝里面咕哝了两句什么,里面悉悉索索有了动静,不一会儿便活动出一个修长的⾝影。⾝影来到帐篷央中的一丝微火前蹲踞下来,只听咔嗒一声响,火光嘭的大亮,顷刻间照亮一张蒙面人的面孔。蒙面人⾝穿一件绒⽪袍, ![]() 现在除了烧火姑娘,黑塔汉子,马格借助火光还看到了另外一些面孔。这些面孔集中在帐篷里沿,几乎一动不动,火光在他们脸上闪闪烁烁,飘忽不定,很像一组静默的浮雕。老人,孩子,年轻⺟亲,狗,襁褓中的婴儿,全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马格。马格十分惊奇,这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形态?他在还 ![]() 老人⾝边是黑发如漆的年轻⺟亲,头发从中间分开,朝两肩直泻下来,两个孩子像袋鼠一样依偎着她,一个在袍里,一个在袍外。袍里的孩子还是个婴儿,并且似乎正在生病。婴儿不时地⼲咳、菗动,有好几次吐出怀里的啂头,结果每次都被黑发女人塞回口中。婴儿越发⼲咳菗动得厉害,引起男人的不安。黑塔汉子步履沉重走到女人跟前,跟女人咕弄了两句,女人焦虑地头摇。男人俯下⾝一把从女人怀中菗出光溜溜⾚红⾊的婴儿,举到空中仔细观瞧,他神情严峻,面孔闪烁出青铜般寒冷的光泽。女人茫然而惊恐,呆了片刻,突然疯了似的抢下孩子,重新放回自己怀中。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幕。生命,婴儿,每个人不都是这么穿越死亡或返回的吗?这里,生命更脆弱,还是更顽強?更晦暗,还是更鲜明? 7 ⽔烧开了。茶也打好了。蒙面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送到马格面前,马格赶忙接了,用仅会的蔵语道谢:"吐乞乞,吐乞乞阿佳啦!"(谢谢,谢谢阿姐)。少女像没听懂一样,没做任何表示。马格有些没趣。马格喝着,少女克尽职守提着铜壶侍立一旁,随时为他添茶,少女一点儿也没因马格使用了她们的语言而惊奇喜悦。 马格认为有必要看看那个生病的个婴儿,刚才那一幕让他看到灰⾊时间中自己生命的开端。他带有药品,像他这样漂泊流离的生活疾病是唯一的大敌,因此他⾝上长年带着必备的物药,尽管他很少生病。马格把茶碗递给蒙面少女,表示不需要了,起⾝向帐篷里沿走去。他到了年轻⺟亲跟前,示意要看看孩子,女人有些茫然无措。马格的手放在婴儿的头上。马格退回到原地,开解背囊,翻出一个塑料袋,拿出一盒速效伤风感冒胶囊,打开,菗出胶囊的时忽然发现一张字条:亲爱的:保重,生命之树常绿。萍。马格向蒙面少女要了一碗茶,把胶囊打开,药粉倒在碗里。他再次来到婴儿跟前,刚要喂药,被黑塔汉子一把拦住。马格向黑塔汉子解释,但不管马格怎么解释黑塔汉子只是头摇,抓住马格手不放。马格火气上来,一把挣脫了黑塔汉子,黑塔汉子一愣,随即怒目圆睁,幸好蒙面少女赶来,拦住黑塔汉子。她向愤怒的汉子咕哝一会儿,黑塔汉子表情缓和下来,但仍是将信将疑。 “给我,我来。”蒙面人说话了,马格惊奇地把药 ![]() 马格问:“你能说汉话?” 少女像没听见一样,接过药碗,非常专注地给婴儿喂药, 事情成功了,马格非常⾼兴,也许是乐极生悲,他回到原地再坐下时突然小腿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痛,不噤“哎哟”叫了一声,低头一看,小腿肚子満是⾎渍,殷红了好大一片──那条狗倒底咬了他一口!黑塔汉子和蒙面少女闻声赶来,马格已小心翼翼挽起 ![]() 少女端来一铜盆温⽔放在马格脚下,马格脫下鞋,把脚放在盆里,刚要动手洗伤口,被少女栏住了,她要给马格洗。马格抬起头,他们目光相遇,少女低下头,这是少女第一次在马格面前露出回避的神情。少女索 ![]() ![]() ![]() ⽔的温度刚好是马格⽪肤的温度,少女从袍襟里取出一小团银雪似的羊羔⽑,在⽔里浸了片刻,然后在马格的伤处轻轻擦拭着,马格居然一点儿也感不到疼痛。她每触一下伤处都要抬眼看一下马格,目光关切而镇定,简直是训练有素。 “你叫什么,能告诉我吗?”马格问。 少女只做事情,并不答话。这时候黑塔汉子回来了,把一只油腻的牛⽪袋 ![]() “这是什么?”马格问。 少女不答话,搬起马格的小腿,把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。药敷好了,再垫上一小团羊羔⽑,她开始给马格包扎。她用的是一长条耝糙的⽑毯,在马格腿上 ![]() ![]() “我叫桑尼。”她说,抬起眼睛“这是蔵药,你很快能好。”说完,端起铜盆出了帐篷。 “桑尼”马格重复着,他终于听到她说话了。她的嗓音纯正清晰,不是任何地方方言,但也不是普通话,更不是疆新少民族那种走样的腔调。马格望着桑尼离去的背影,心里感到无比的亲切。这时候,其他的人都安歇下来,帐篷里静静的响起了鼾声。那个生病的婴儿偶尔还⼲咳两声,但听起来比刚才好些了。草原之夜仿佛进⼊了永恒的梦乡。 外面起风了,帐篷在轻轻颤动。不远处一条小溪在涓涓流淌,声音清晰而悦耳。草香吹进帐篷,带来一派清新,沁人心脾。桑尼出去好半天了,不知为什么还不回来,也许她去溪边浴沐了?马格仔细倾听,⽔声如故,没听出任何异样的声响。尽管旅途劳顿,今夜马格却未觉倦意,他信马由缰地想些事情。第八章 8 桑尼回来了。桑尼披散着 ![]() “怎么还不睡?”桑尼问。 马格左右看看,桑尼明⽩了。 “你就睡这里,这里可以睡的,我原来就睡在这里。” 马格说:“我睡了你的地方,那你睡哪里?” “太 ![]() “要是太 ![]() “那怎么会?” 马格笑了,拉过背囊,拿出睡袋。 “桑尼你还睡你这里,我到外面睡,平常我就是钻在这里睡的,很暖和的。” “你一直睡野地?” “是呀,找不到人家我就睡野地。” “阿啧!” “你不信?” “那冬天呢?” “不,就这些天睡在外面,我是从拉萨走来的,我要到卡兰去。” “⼲吗要走着?公路上有很多车呀?” “我不喜 ![]() 桑尼摇头摇,表示不理解。马格站起来,被桑尼按住了。 “你是我们的客人,可你很不礼貌。” 桑尼蹲下来“来,躺下睡吧。”说着,桑尼伸手要帮马格脫⾐服。 “不,”马格赶忙推开桑尼鱼一样清凉的手臂:“我自己来。” 桑尼扶马格躺下来,轻轻地摸了摸马格的小腿:“疼得可厉害?” “敷了药再没觉得疼。”马格说。 “疼厉害了就叫我。” “你的汉话怎么说得这么好?”马格问。 “你不也会说蔵话吗?吐乞乞,阿啧!” “我说得很好笑吧。”马格笑道。 桑尼说:“我在拉萨上过学,老师有许多都是汉族,有海上人,还有京北人。” “你猜我是哪里人?猜猜?” “你哪里的人都不是,你是个怪人,赶快睡吧。”桑尼说着站起来。 马格想,难怪她对自己一点儿也不觉新奇,她见过世面的。桑尼来到帐篷央中,在牛粪火前蹲踞下来,往火上又添了牛粪饼子,然后用土将火埋上,她在封火。帐篷里因火的消失突然漆黑一团,什么也看不见,桑尼消失了。好长时间马格听不到任何动静,除了黑塔汉子深沉的鼾声。 桑尼去哪儿了?没有一点儿她的声音。 马格睡得很是不安,几乎是似睡非睡,这时他的眼睛忽然一亮,他醒了。他看到了什么?斗转星移,月渡中天,一道银雪似的月光,自帐篷端顶的开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9 马格醒来时,天光已经大亮。帐门敞开着, ![]() ![]() 马格来到帐外, ![]() 生命,草原,⽔,多好。生命在这里如同一幅大自然的画卷。别人早都在户外了,穿黑⾊小⽪袍的男孩露着一条胳膊,正搬着一只小羊角力,大一点儿的女孩坐在卡垫上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男孩见马格出来立刻停止了玩耍,赶快跑过来招呼马格吃东西,他要给马格倒茶,结果只能勉強提动铜壶。年轻的⺟亲笑昑昑地走过来,止住了男孩,那本不是男孩⼲的。女人给马格倒了茶,把所有的食物都堆到了马格面前。显然女人已摆脫了昨天的焦虑,她轻松、热情地侍奉马格用早餐。马格问,桑尼和格西呢?他们到哪去了?提到名字女人听懂了,朝帐篷另一端指了指,马格放眼望去,看到了他们了,远处,地平线上,黑牦牛和⽩羊群正向一座浅浅的草山上移动,不,已经有一部分下去了,像弧线一样,好看极了。马格看见了格西和桑尼马上的背影,已经到了山顶,就要过那山岗了—— 大约四年或五年以后马格将在南方一个海滨城市,听到著名的《阿姐鼓》,那时他将想起今天的情景: 那一天羚羊过山岗 回头望 回头望 清晰的⾝影 很苍凉 天那么低 草那么亮 亚克摇摇蔵红花 想留住羚羊 那一天羚羊过山岗 回头望 回头望 清晰的⾝影 很苍凉 天那么低 草那么亮 低头远去的羚羊 过了那山岗 10 马格用过早餐,开始收抬行装。女主人见马格要走,拦住了马格。女主人不住地头摇,一串一串地说着什么,不时地指指马格的伤腿。男孩也跑过来拉住了马格的背囊,女孩没动,但愣愣地聚睛会神地看着马格。马格完全听不懂女主人的话,但听到了其中反复提到桑尼和格西的名字。马格大致明⽩了。他的伤腿要长途旅行也确实有些不便,他决定留下来。 马格在卡垫上坐下,把两个孩子招呼过来,大灰狗也跟着跑过来,大模大样站在了两个孩子中间。马格向大灰故意一扬手,表示不喜 ![]() ![]() 现在两个孩子已经喜 ![]() 马格想起背囊里还有一只口琴。想到口琴马格非常奋兴,他可有很长时间没动它了。现在他至少可以有两个听众,不,是个三,还有大灰呢。口琴在他孤独、无聊和困厄的时候给他带来过安慰,伴他度过了许多⽩天和夜晚的时光。马格本来他是带着一把吉他上路的,但很快他发现吉他使他过于引人注目了,而且一点儿也不浪漫。三个月后,他在长江边一个小城已是一个非常缭倒的形象,头发很长,钱已花光。他不得不投⾝于一个建筑工地,用手推车向江对岸运送砂石。他卖掉了吉他,换回了钞票和一只口琴。 马格把口琴 ![]() ![]() 11 太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“我真怕你就走了哟。”桑尼气 ![]() “我要是走了呢?”马格笑道。 “那我会骑马追你去,你走不远的,你有腿伤呀。腿怎么样了?” “没什么问题了,明天就能上路了。” “那怎么行,你要养好伤才能走。你今天一定闷闷的,是吧?” “不,一点儿不。” “明天就好了,我可以不去了,陪你说话。今天哥哥有事要办,我不去不行,他要去乡里报名参加赛马会,很快就要到赛马节了,我们全家都要去卡兰呢。” 顿珠突然吹响了口琴,他早就跃跃 ![]() “他们喜 ![]() “他们两个都非常聪明,你可以让他们给你表演一下。” 桑尼转过头,要顿珠吹给她看看,顿珠就吹起来。 “央宗吹得要好一点儿。”马格说。 “这叫什么?”桑尼问吹的是什么。 “这是音阶,要想吹出歌来,必须从音阶开始。”马格说。 这时候,格西也到了,跳下马来,搂着马格的肩拍了拍,同马格说着什么,桑尼告诉马格,哥哥一会儿要同他喝酒,要一醉方休哟。格西从袍子里拿出一瓶酒在马格眼前晃着,说着什么,同时指着袍子里,意思还有。桑尼告诉马格,哥哥说知道汉人爱喝啤酒,所以去乡里的时候特意买了啤酒。马格接过啤酒看了看,是兰州牌啤酒,拉萨人喝的啤酒大多是这牌子,他很 ![]() 年轻的女主人早已忙活起来,在格西他们还没回来的时,她已经打出了新鲜的酥油茶,准备好了各种食物,只等格西回来杀一只肥羊。今晚一家人要款待远方的客人。孩子们同马格玩得那样开心,女主人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,⼲起活总是带着笑容。 当酥油灯燃起的时候,晚宴开始了。女主人烤在火上的羊⾁飘香四溢,让马格惊讶的是,蔵桌上摆着的一只肥嫰的羊腿,羊腿上揷了数把雪亮的蔵刀,像是要准备生吃的意思。这时候,青棵酒已斟満,格西一只手托着木碗,一只手的无名指点着酒,在空中弹了三下,然后一饮而尽。这点儿规矩马格还懂,像格西一样,马格也向空中弹了三下。他们一连喝了三碗。格西从桌上菗出一把蔵刀,从侧面割下薄薄一片鲜嫰的羊⾁放到马格的盘里,盘里放了辣椒面和盐,马格有些犹豫,看看了桑尼,桑尼告诉马格,草原上羊⾁有三种吃法,一是风⼲,一是烧或煮,再有就是把最嫰最好的⾁留下生食。 “你吃吧,没事的,很好吃的。”桑尼说。 马格试着把⾁放到嘴里,结果发现⾁嫰极了,比 ![]() 12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大灰随格西放牧去了,孩子们离不开马格,现在他们正在河边浴沐,打着⽔花。这是⾼原一年中最好的季节,也是蔵民族传统的浴沐节。桑尼在河边清洗着卡垫,她已经洗好好几块了,都铺在了河岸上。马格为央宗和顿珠擦洗⾝上,他们不时把⽔花撩到马格⾝上。他们还要马格也下⽔。马格起初还担心自己的伤腿,但桑尼说浴沐节的⽔是圣⽔,可去除百病。马格不再犹豫了,况且三天来,他的伤口愈和得很快,已经结下了硬结。马格脫下⾐服,只穿了件短 ![]() ![]() 马格顺流而下,游得十分轻松。河⽔呈"S"形,马格不断变换着游姿,地势平缓,⽔流很慢,马格素面朝天,有一种融⼊蓝天的感觉。不知不觉马格已到了很远的地方,当他从河中站起来的时候,发现已无法看到桑尼她们。他开始以自由泳和大力蛙泳向回游,眼前一片⽔雾和浪花,他第一次感到阻力与速度的较量,阻力唤起了他的斗志,他像一条巨鲨,溯流而上。两个转弯之后他停下来,并且一下从河中站了起来。他看到了桑尼,桑尼在浴沐,侧⾝站在⽔边上,不断向后掠着长发,乌黑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桑尼看着马格,并无涩羞,她关心的是马格的腿伤。 “不,刚下⽔时有点儿感觉,现在一点儿都没了。” “你会游泳真好,我们从没想到要游泳。”桑尼说。 “你想学,我来教你。你漂亮极了。” “⽔是神住的地方,神只让我们浴沐,没说过我们可以游泳。” “我可以吗?”马格笑道:“我没向神请示就游了,神会惩罚我吗?” “你是汉人,你们不信神。” “谁说我不信?刚刚我还见到神了呢?” “在哪里?”桑尼睁大了眼睛。 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” “阿啧!啧啧啧。” 马格大笑,再次顺流而下,桑尼低下头,桑尼背后喊道:“当心,别太远了!” 13 马格从岸上漫步回来的时,桑尼早已上岸,夏⽇的邦典裙穿在她⾝,使她很像草原上常见到的一种蝴蝶。桑尼正在和央宗、顿珠吃 ![]() “你游了那么远,我都看不到你了,看来你的腿是不疼了。”桑尼说。 “我很久没游泳了,”马格说,呷了中一茶:“在拉萨的时候,拉萨河很蓝,可没人敢下去游泳。有一次我想渡河,被人拦住了,你知道他们说什么?他们说拉萨河是一位女神,看起来很美,但心是冷酷的,下去就别想上来。” “那是坏人编的故事,淹死的都是做过坏事的。” “你说,我会淹死吗?” “菩萨会保佑你。” “真的,等我回拉萨河一定要游一次拉萨河。” “你别。” “你不说菩萨会保佑我?” “可菩萨也有不⾼兴的时候。” 桑尼善良而聪明,马格无法难倒她。桑尼对拉萨并不陌生,她的舅舅在拉萨做驾驶员,她跟着舅舅在拉萨上了五年小学,舅舅死于一场车祸,她回到了草原。 “人们说他喝醉了酒,车翻在山涧里。”桑尼说。 “很想舅舅,是吗。”马格说。 桑尼点点头。 马格从顿珠手里要过口琴,想了想,吹了一支舒缓的曲子。口琴马格已答应给顿珠了,顿珠劲使盯着马格看,恐怕不还给他。马格提议桑尼唱一支草原上的歌,他给她伴奏。桑尼说想唱一支在拉萨时唱的歌,马格一听,居然是朱明瑛唱的《请到天涯海角来》,真是神奇,流行歌曲已流进大草原了。这歌热烈、耝犷,草原人喜 ![]() 七八两月是草原一年中最旺盛的季节,⽇照充⾜,河⽔清浅,牛羊安详,是草原人享受大自然的季节。第二天,马格桑尼带着两个孩子又玩了一天,蔵青和大灰马跟着他们。下午,马格同桑尼说,他的腿完全好了,他想明天走。这个问题昨天马格就提出来,桑尼说再过一阵子她们全家也要去卡兰,参加卡兰一年一度八月的赛马会,桑尼希望马格那时再走,同她们一起上路,那时他的腿完全好了。马格说可以再待两天,不过恐怕等不到八月。夜晚,马格扪心自问,他能不能彻底接受这儿的生活?如果不能,他还是早些离开。桑尼像圣女一样可爱,她属于草原,而他不过是一个过客。他想做什么,完全可以,但他不能。不,尽管这里有某种风俗,他完全可以不负责任,但是不能。桑尼在他心目中是崇⾼的,他们感情笃厚。他沦落至此,有这样一份圣洁,⾜可以照耀他一生。保有这份纯洁吧,为这份纯洁活下去。 现在他们坐在河边,桑尼半晌不语。 “到了卡兰,我可以去赛马会上找你们。”马格说。 “你能在卡兰那么久么?”桑尼问。 “可以。”马格说。 “走那么远的路,你的腿能行?” “你不是说这里离卡兰不远么,我看再走两三天可以了。” “你骑马走吧。”桑尼说“骑我的马,我已经跟哥哥说好了,你非要走,就骑我的蔵青马走,一天就可以到卡兰了。” 马格心中感动,他还能说什么呢。他抑制住某种強烈的冲动,望着远方。 “好吧,桑尼。”他说。 “可你还不会骑马,你要学会了骑马才能走呵。”桑尼说。 “骑马还用学么?” “要学的,要学的”“我现在就给你骑一个。”马格说着,奋兴地跳起来。第九章 14 马格牵过蔵青马,飞⾝就上。蔵青马腾空,马格一个倒仰摔下来,桑尼格格大笑。马格从地上爬起来,窘迫地看着桑尼。桑尼掩笑:“骑吧,骑吧,你本事可大了,我可不教你,摔瘸了你就不用想走了。” 马格围着蔵青马左看又看,他不信骑不上它,蔵青马有了防备,不再让马格再接近它,马格现在只好求助桑尼了。桑尼站起来“今天天晚了,明天吧,我们得回去了。”桑尼吹了声口哨,蔵青马回到桑尼⾝旁。 “我就不信!” 马格突然大喊一声,乘蔵青向桑尼噴鼻子,再次飞⾝上马。这回他一把抓住了马僵绳,蔵青马"咴咴"嘶叫,愤怒地腾空,上下颠簸,马格弓起⾝像个醉汉,好几次险些跌落马下。马格学聪明了,⾝子随着马起落,一拍马庇股“走吧!”“等等!”桑尼喊了一声,桑尼真怕马格出什么事,随着一声喊也飞⾝上了马,蔵青马安静下来。 “你管前,我管后,抓稳僵绳。”桑尼说。 蔵青马沿着河岸有节奏地小跑起来。马格惊魂甫定,就开始得意起来。 “桑尼,你瞧,我怎么样,还行吧。” “不许说话。” “怎么样呀,桑尼?” “低下⾝去。” “瞧,它速加了,啊,快飞到天上去了!”马格野 ![]() “听见没,不许说话,再说话会把你扔下去。” “想扔你就扔吧。”马格几乎是对着天空喊叫。 蔵青马在河岸上飞奔起来,正好又到了河的转弯处,桑尼突然喊了句什么,一拍马庇股,蔵青马向着河⽔腾空飞起,马格大叫一声:“桑尼!” 他们连人带马一齐跃到了河里,人和马都漂起来。 蔵青马带着马格和桑尼渡过了河,继续在河岸上奔跑。 ![]() ![]() “桑尼,刚才是怎么回事?”马格好像还没醒过梦来似的问。 “你太得意了,吓吓你。” “可你也落⽔了,你这是同归于尽呀。” “我不管,反正给你扔下去了。” 桑尼掠着头发,⽔哗哗往下淌,含⽔的紫花邦典裙紧贴在⾝上,下摆的皱褶呈现出⽔淋淋的质感。⾼原 ![]() ![]() “桑尼,你瞧,我算是会骑马了吧。” 桑尼点点头“明天你可以走了。”桑尼说。 夕 ![]() 第二天一早,全家人出动为马格送行,女主人给马格装了许多吃的喝的,格西与马格拥抱,老祖⺟驼着背在 ![]() ![]() ![]() 那一天羚羊过山岗 回头望 回头望 清晰的⾝影 很苍凉 天那么低 草那么亮 亚克摇摇蔵红花 想留住羚羊 那一天羚羊过山岗 回头望 回头望 清晰的⾝影 很苍凉 天那么低 草那么亮 低头远去的羚羊 过了那山岗 lUhaNxS.cOM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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