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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晗小说网 > 武侠小说 > 萍踪侠影录 作者:梁羽生 | 书号:2034 时间:2016/10/5 字数:16064 |
上一章 楔子 牧马役胡边孤臣血尽 扬鞭归故国侠士心伤 下一章 ( → ) | |
立独苍茫每怅然,恩仇一例付云烟,断鸿零雁剩残篇。 莫道萍踪随逝⽔,永存侠影在心田,此中心事倩谁传。 --调寄《浣溪沙》 清寒吹角,雁门关外,朔风怒卷⻩昏。 这时乃是明代正统(明英宗年号)三年,距离明太祖朱元璋死后,还不到四十年。蒙古的势力,又死灰复燃,在西北兴起,其中尤以瓦刺族最为強大,逐年內侵,至正统年间,已到了雁门关外百里之地,这百里之地,遂成了明与瓦刺的缓冲地带,也是无人地带。西风肃杀,⻩沙与落叶齐飞,落⽇昏⻩,马铃与胡笳并起,在这“无人地带”之间,这时候却有一辆驴车,从峡⾕的山道上疾驰而过。 驴车后紧跟着一骑骏马,马上的骑客是一个⾝材健硬的中年汉子,背负箭囊, ![]() ![]() ![]() 中年骑客应了一声,遥指说道:“老伯万安,你听那马蹄历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山⾕口外,三骑负伤的战马背着⾐冠破碎的乘客,狂嘶奔回,领先的是一个和尚。那姓谢的中年汉子 ![]() 那中年汉子双目炯炯,怒视长空,忽而一声长笑道:“雁门关已经在望,我们终算不负云澄弟之托,将他的爹爹送回来了,云澄在九泉之下,当可瞑目。只是云大人哀痛余生,这事儿暂且瞒着他。”纵马赶回驴车,只见车中的老者跨在车辕之上,捧着一撮泥土,神情非常奇异,那小女孩站在地上,怔怔地看着她的爷爷。 嘲音和尚叫道:“云大人,我们回来了。”老者问他道:“我的澄儿呢?”嘲音和尚道:“鞑子兵已被我们杀退,他受了点轻伤,和天华师弟的徒儿殿后。”声调尽管強作平静,还是抑不住那悲愤之情。那老者面⾊大变,嘲音和尚和谢天华那样豪迈的侠客,在他 ![]() 那老者笑声骤止,静默了好一会子,缓缓问道:“明天清早,可以赶到雁门关吗?”谢天华道:“是,今晚正是十月十五,晚上月光明亮,明早定可赶到。”那老者捧着那撮泥土,如捧珍宝似的,凑近鼻端,深深呼昅了好几下,泥土散发着残枝败叶的气息,那老者深深呼昅,如嗅异香,凄然笑道:“二十年了,如今始闻得着故乡泥土的气味。”谢天华道:“老伯居留异国,存节全忠,比苏武留胡,尚多一载,如此孤臣孽子之心,人天共仰!” 那老者眉头一展,双手一伸,把那女孩子抱上车来,又缓缓说道:“阿蕾,你今年七岁了,应该开始懂事了,爷爷今晚给你说一个故事,你要紧紧记在心里。”那女孩重复着说道:“嗯,要紧紧记在心里。我知道了,爷爷是说自己的故事!”那老者奇怪地看了孙女一眼,道:“你真是精灵得可以,比我小时,聪明得多了!”殊不知这女孩自出生之后,上一个月才见着她的爷爷,当时她就曾问⽗亲,为什么突然间来了一个爷爷,她⽗亲对她说道:“我给你说过许多次苏武牧羊的故事,爷爷的故事比苏武牧羊的故事还要动听,将来爷爷自己说给你听,你要紧紧记在心中。”所以今晚爷爷一说故事,她就知道那是爷爷自己的故事。 众人环绕驴车,都像那女孩子一样,出神倾听,只见那老人拿出一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谢天华奇道:“那人是认得老伯的吗?”云靖道:“不,我绝不认识他。我自问居官清⽩,平生没有仇人,更不会在胡人之地结有仇人,也不知他对我何以如此怨毒!不过,我当时见他⾝披胡服,也确实不屑和他 ![]() ![]() 谢天华与嘲音和尚相对一视,默不作声,面⾊奇异,似是既有佩服之情却又有不以为然之意。云靖毫不在意,声调越发低沉,十指屈拗,勒勒作响,又道:“二十年来,我受了无数的苦,在沙漠之中,无⽔可饮,有时便喝马尿解渴,到了秋冬之季,饮冰嚼雪,更是寻常之事了!这些都还不算什么,更可恨的是,那□还时不时派人来看我,在我的面前,辱骂大明天子。二十年来,我无时不准备死难,可恨那□却又并不杀我,只是将我磨折。”云蕾听得好不愤怒,问道:“那坏人叫什么名字?爷爷说给我听,蕾蕾大了替你报仇。”云靖续道:“不久我就知道,那□姓张,双名宗周,名为‘宗周’,实则不宗周,试想周室乃是天下的共主,既是宗周,却又辱骂大明的天子,那不是自己嘲骂自己吗?”那女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做“周室”更不懂什么叫做“共主”正相发问,只听得她的爷爷又道:“这些历史上的事情,你长大了念了书自然明⽩,爷爷不再多说了。”云靖其实不只是说给孙女听,也是说给那两位侠士听。至此顿了一顿,突然提⾼声调问道:“两位侠士,你说这□该不该杀?”嘲音和尚禅杖顿地与谢天华抢着说道“该杀!” 云靖微微一笑,抚着孙女的头又道:“那张宗周原来是奷贼世家,他的⽗亲已在蒙古为官,至他更得重用,二十多岁,就当了瓦刺国的右丞相,与左丞相脫 ![]() ![]() 谢天华骇然说道:“云老伯,这是你写的⾎书?”云靖淡然说道:“这已经是第二份了。我起初指望朝廷兴师问罪,将奷贼拿着,明正典刑,后来实是无望,想自己刺杀奷贼,自己却又是手无缚 ![]() 云靖叹了口气,道:“阿蕾,你还小,有许多事情,说给你听,你也不懂。不过,将来就算我死了,不及见你长大,两位伯伯也会告诉你的。” 谢天华知道云靖今晚倾谈⾝世,其实是想说给他们听,其中必有含意。见云靖⾝躯颤抖,微微 ![]() 云靖咳了一声, ![]() “我要他在蒙古住下来,又要他娶了胡女为 ![]() 谢天华只感到一阵阵寒意,直透心头,嘴辱掀动,却又忍着,心道:“怨毒之甚,竟至如此!这样的报复,岂不比江湖上的仇杀还要残酷?想来他在冰天雪地里牧马二十年,受尽磨折,所以失去了常 ![]() 云靖指着⾎书,微微 ![]() ![]() 云蕾听得定了眼神,苹果般的小脸上充満了害怕恐惧的表情,突然“哇”的一声哭起来道:“爷爷,要杀那么多人吗?蕾蕾害怕,妈妈自幼教我不要随便杀生,连初生的羊羔也要保护。哎,妈妈呢?爹爹说妈妈就要来的,为什么不见妈妈来,连爹爹也不见了?”她哪里知道,她的爹爹云澄在胡边隐姓埋名,⾝世来历连她的妈妈也没有告诉,一月之前,竟是瞒着 ![]() 云靖⽩须掀动,突然怒声说道:“蕾蕾,你不听我的话了吗?我告诉你,你的爹爹,你的爹爹,他已经─”神⾊俱厉,吓得云蕾噤不作声,眼泪也收了,云靖叹了口气,话到口边,又咽了回去,不忍把她爹爹的死讯再说出来。 谢天华暗暗叹气,摇了头摇,只见云蕾低下了头,小声说道:“我听爷爷的话!”云靖把三月前新写的⾎书塞到她的怀里,仰天笑道:“不想我云靖尚有逃出异域,重归故里之时。谢侠士,求你瞧在澄儿的面上,把这女娃子收做徒弟吧!” 谢天华一阵迟疑,缓缓答道:“这个且慢商量。─嗯,老伯不要误会,不是我不答应您,我是想替她找一个更加好的师⽗。” 谢天华与嘲音和尚乃是云澄的同门,他们的师⽗玄机逸士号称天下第一剑客,不止在剑术上有极精湛的造诣,其他的武功,也很博杂。只是玄机逸士脾气古怪,他共有五个徒弟,每个徒弟,只传一门武功。例如谢天华就只得剑术的一半。怎么叫做一半?原来玄机逸士有两套剑法,相反相成。他又炼有雌雄双剑,雌剑名叫“青冥”雄剑名为“⽩云”“⽩云”雄剑传给谢天华“青冥”雌剑则传给了另一个女弟子,两人各得了他的一套剑术。 这两套剑术乃是玄机逸士毕生心⾎所聚,若然双剑合壁,天下无敌。所以在他门下五人之中,也以谢天华和那个女弟子武功最⾼,难分轩轾。至于云澄,则因尚未満师,武功最弱。那嘲音和尚则是二徒弟,传了伏魔杖法,外家功夫,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。 谢天华与嘲音和尚都是应师弟云澄的邀请,各自带了徒弟前来,自中土远至胡边,助他救⽗的。恰值瓦刺可汗刚得了太子,国中大庆,监视稍松,三人合力,杀了几名看守,竟然轻轻易易地逃了出来,却又想不到雁门关已经在望,才遇到追兵追杀,云澄竟然⾎溅国门边境。谢天华唯一的徒弟,也力战而亡。 云靖说完那番话之后,彼累不堪,沉沉睡去。云蕾怔怔地望着她的爷爷,不说不笑。谢天华叹了口气,挥了挥手,驴车又在峡⾕的山道上奔驰。这时明月已出天边,荒凉的山⾕浸在月光之中,有如蒙上一层薄雾轻纱,更显得冷清清的,诡秘幽静。谢天华让云蕾吃了几片⾁脯,喝了一口⽔,拍拍她的⾝子后,不久也 ![]() 在驴车颠簸中,忽听得云靖梦中叫道:“冷,冷─狼啊狼来了!”嘲音和尚笑道:“这老头儿还以为仍旧是在胡边牧马呢。”又听得云蕾在梦中叫道:“妈妈,蕾蕾不杀人,蕾蕾害怕。”谢天华愕然摇首,忽听得一声响箭,掠过山⾕,云靖在梦中跳起,叫道:“狼来了!”张眼一瞧,只见一道蓝火,摇曳下降,嘲音和尚已一掠数丈,上前 ![]() 云靖这一吓睡意全消,颤声说道:“不好,这是张宗周手下的第一名勇士,复姓‘澹台’,字号‘灭明’,姓名似是胡儿,其实却是汉人。澄儿曾经和他 ![]() 谢天华笑道:“我的师兄双掌一杖,威震中原,蒙古地方的第一勇士又算得了什么。只要他来人不多,管教他来得去不得,待我们把他擒了,给老伯带上京去献功,看这□还敢不敢‘灭明’!”谢天华行侠仗义,最恨卖国之徒,听说那人号为“灭明”怒不可遏,子套长剑,奔出⾕口,上前助阵。 只见一员胡将,⾝披锁子⻩金甲,乒使双龙护手钩与嘲音和尚打得正烈。嘲音和尚的禅杖如神龙出海,横扫直劈,呼呼风响,那胡将竟是分毫不让,双钩盘旋,纵横挥舞,将嘲音和尚碗口大的禅杖迫得东倒西歪。谢天华大吃一惊,心道:“这□本事果然了得,怪不得云澄要吃他的亏,看来师兄也不是他的对手。”立即长剑出鞘,振臂一掠,犹如巨鸟摩云,掠空而降,长剑一抖,一招“拂柳穿花”穿心直刺,这一剑是专破钩、夺之类兵器的杀手神招,正是玄机逸士苦心所创的厉害招数。 护手钩与万字夺之类,本来是可以克制刀剑的外门兵刃,但玄机逸士所创这套剑法,轻灵翔动,变化万状,可以随着钩夺之势,反制敌人。若敌人仍本着“钩夺可以锁拿刀剑”的方法进招,则轻者手指被削,重者咽喉被穿,端的厉害,而今谢天华使出杀手神招,长剑分心一刺,內蔵左右双旋两个变化,不论敌人是正面 ![]() 谢天华暗吃一惊,骤逢劲敌,精神一振,长剑一抖,剑招倏变,一个“搂膝拗步”剑光划了一道长弧,⾝随剑势,滴溜溜的转了半个圆圈“吓”的一声,手心一登,剑尖往外疾吐。这是攻守兼备的独特招数,那胡将钩光闪闪,却递不进去招, ![]() ![]() ![]() 嘲音和尚大吼一声,挥舞禅杖,上前助战,那胡将大声笑道:“看你的武功,定是中土的成名剑客,听说中土武林的成名人物,最讲究单打独斗规矩,你们却想以多为胜吗?”嘲音和尚喝道:“你这□是不是叫澹台灭明?”那胡将避了谢天华一剑,还了两招,侧目笑道:“你这和尚也知道我的名字。”嘲音和尚喝道:“你⾝是汉人,却为胡将,羞也不羞?对你这样的叛国奷贼,谁和你讲中原的武林规矩?吃洒家一杖!”澹台灭明面⾊一沉,忽而纵声长笑道:“匹马纵横漠北,此心可对苍天!谁是叛国奷贼?我叛谁的国来了?朱元璋巧夺天下,只有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人,才去对他的儿孙俯首称臣。”侧⾝一闪,将禅杖让过一边,双钩一个盘旋,护着⾝子,在钩光剑影之中,朗声说道:“说与你这莽和尚听你也不解,好吧,你既要□斗,我就叫两个小辈接你的招。”双钩一指,将嘲音和尚的禅杖迫过一边,他⾝后的两员小将挥动刀 ![]() ![]() 谢天华听那澹台灭明侃侃而谈,心中一动,心道:“这□倒不是寻常之辈。但助胡灭汉,却无论如何,也不应该。”怒气一起,挥剑強攻,澹台灭明力敌数招,忽而问道:“你莫不是玄机逸士的门下么?” 谢天华怔了一怔,只听得那澹台灭明笑声又起:“你的师⽗当年费尽心⾎也胜不了我的师⽗,你要胜我,哪里能够?你既然不知进退,好吧,咱们今⽇就各为其主,再斗个三五百招吧!”谢天华悚然一惊,猛然想起师⽗所说过的往事。在二十年前,师⽗曾与一个魔头互争武林盟主之座,在峨嵋之巅,斗了三⽇三夜,不分胜负。这魔头复姓上官双名天野,本是绿林的大盗,经此一战之后,忽然匿迹潜踪,不知躲到哪里去了。听这澹台灭明如此说法,那上官天野定然是躲到蒙古,而澹台灭明也定然是他的徒弟无疑。 谢天华本待停剑喝问,但听他说出“各为其主”的说话,怒气又生,把师⽗所传的剑法施展得风雨不透,恰若那银光匝地,紫电飞空,攻中守,守中有攻。那澹台灭明也好生厉害,双钩 ![]() 澹台灭明钩光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斗得正酣,澹台灭明忽然一声胡哨,卖个破绽,转⾝便走了,那两员小将,也跳出圈子,随后急逃。谢天华与嘲音和尚杀得 ![]() ![]() 谢天华念头未转,只见那澹台灭明⾝子在半空一个屈伸,呼的一声,抛出一条长绳,绳端系有利钩,一下子就搭住了对面的松树,⾝躯一 ![]() ![]() 谢天华这一惊非同小可,心知若循原路折回,赶到之时,云靖必然已遭毒手了。但峡⾕不能飞越,不循原路而回,又待如何?事已如斯,只得横了心肠,回头追赶,拼着去替云靖复仇,与澹台灭明再拼个死活。 谢天华冷汗直冒,好不容易赶了回来,只见那澹台灭明已站在驴车之前,云靖则跨在车辕之上,两人面面相对。澹台灭明双钩挂在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两人越说越僵,但只见那澹台灭明抱拳一拱,朗声说道:“云大人,我言尽于此,听不听从,那就全在你了。”云靖气极吹须,猎猎作响,已说不出半个字来。谢天华大怒喝声道:“害迫一个手无缚 ![]() ![]() 谢天华这一把飞钉,本就不指望能将敌人打倒,不过见他这样轻易地一举将五枚飞钉扫数打落,也不觉吃了一惊,飞步奔向驴车。只见云靖嘘嘘气 ![]() ![]() ![]() 谢天华又吃了一惊,连忙问道:“师兄,你怎么啦?”嘲音和尚愤然说道:“三弟,我丢尽师门的面子啦!我今生不把澹台灭明痛打三百禅杖,难消此恨!”谢天华知道师兄是个急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嘲音和尚一边说一边把三道锦囊拾了起来,啧啧赞赏道:“上面还乡有骆驼呢。咦,这不是蒙古人的刺绣吗?这、这是谁的?”云靖 ![]() 谢天会心中十分疑惑:这澹台灭明武功⾼強之极,他既然不 ![]() ![]() 不说谢天华心里沉昑,且说云靖接过锦囊,恨恨一瞥,只见第一道锦囊上写着“即开”二字,云靖气呼呼地一把撕开,菗出里面的信笺,上面写道:“此时速回蒙古,尚可无事,澹台将军留驻左云,可以接应。”云靖看完之后,随手一撕,抛在地上。 谢天华见他⽩须颤抖,面⾊焦⻩,不敢动问。云靖看着那撕碎的纸片一片片飘落污泥,愤然说道:“什么锦囊妙计,还不是那番鬼话!”拿起第二道锦囊,只见上面写道:“离雁门关七里之地开拆。”云靖道:“偏不听你的话。”用力一撕,里面又露出一张信笺写道:“时机已迫,此际雁门关当有人接你,先行领队者苦非周健总兵,你当立即快马飞逃,留谢天华与嘲音断后,或许尚能保全首领。”雁门关叫兵周健和云靖乃是同乡好友,一人习文,一人习武,是同科中的文武进士。云澄此次救⽗,得他暗助甚多,实行救⽗计划之前,又已派人飞骑报知周总兵,叫他转告朝廷,一路行踪,都派有人暗中联系的。云靖想道:“周健见我到来,岂有不来 ![]() 谢天华旁肯窥偷,一瞥之下,见信笺上有自己的名字,怪而问道:“上面说的什么?”云靖鄙屑说道:“还不是鬼话连篇。不过奷贼也真厉害,他们好像已预知你们二人深⼊胡边,前来救我。不知何以又无防?”谢天华眉头一皱,低首沉昑,疑惑更甚。云靖随手又拿起第三道锦囊,正要撕开,忽又放下了,谢天华一见,不觉叫出声来。 那第三道锦囊上写着:“此函 ![]() ![]() 驴车趁着月⾊,在夜间赶路,雁门关外,边境守夜的明兵角声,已隐隐可闻。云靖精神一振,虽奔波长路,一晚未睡,却是毫无倦意。翘首长空,纵声昑道:“喜有余生归故土,雄关分隔别华夷。我云某明⽇当可重整⾐冠,手持使节,礼拜明君了。”谢天华道:“大人孤忠,百世不可一见,而今天子,封官叙爵,也不⾜言酬。”云靖微微笑道:“这是臣子份內之事,岂望朝廷酬报。”停了一停,忽然问道:“我去国之时,尚是永乐十年,而今已经历二十载,换了三朝,朝廷之事,全无所知,不知如今是谁当政?”谢天华道:“是王振当权。”云靖想起第三道锦囊中的说话,冲口说道:“那么天佑我朝,这王振一定是个大大的忠臣,只有那个于谦想必是奷臣了。” 嘲音和尚正纵马上来,傍着驴车,听了云靖言语,忽然把碗口大的禅杖往地下一顿,大声说道:“大人错了,这王振是个大大的奷臣,若然他要撞在洒家手上,也要教他吃我一顿禅杖!”云靖愕然说道:“什么,他是奷臣?不会,不会吧!若然他是奷臣,胡儿何以又要唆使什么于谦出头,去参劾他。”谢天华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这王振的确是个奷宦。”云靖诧道:“什么,他是个太监吗?”谢天华道:“正是。听说此人原先在故乡蔚州读过书,下过考场,做过县官,后来犯了罪,本当充军,适逢皇帝下诏‘有子者亦准净⾝⼊內’,王振遂钻进了皇宮。后来奉派侍奉太子,亦即当今皇上读书,至先帝归天,太子即位,王振遂得任司礼太监,管理內外奏章,于是遂勾结朝臣,擅作威福,巧立名目,苛征暴敛,虽然不过三年,百姓已是恨之⼊骨。大人此次回去,也要当心。”云靖听了,不觉愕然,亦是狐疑満腹。 谢天华续言道:“那于谦官居兵部侍郞,听说倒是为官清正。”云靖听了,默然不语,心中想道:“这两人乃是江湖上的莽夫,所言不⾜深信,待我回朝之后,再亲自看个明⽩。”又想道:“兵法有云:虚者实之,实者虚之,纵然这两人所说是实,也定是张宗周布下的圈套,故意叫我相信他的话,其中必定蔵有 ![]() 驴车上云蕾睡得正酣,云靖望着她苹果般的脸儿,天真无琊,可爱之极。想到他年云蕾长大之后,也要远赴胡边,冲霜冒雪,替自己报仇,不觉叹了口气。但瞬息之间,二十年来嚼雪饮冰,捱饥抵冷种种苦难,又在心头泛起,恨火烧心,盖过了为云蕾怜惜之念。眼望夜空,心嘲浪涌,过了些时,不觉 ![]() ![]() 一觉醒来,已是第二⽇清晨,雁门关上的旌旗,已经可以清楚望见。嘲音和尚道:“这是七里铺,离雁门关只有七里路了。前面就是雁门关外检查行旅的卫所了。”云靖跳了起来,揭开帘幕,问道:“周总后俨了没有?”嘲音和尚道:“天华师弟已⼊內通报去了。不曾听说周总兵要来。”云靖怔了怔,忽而失笑,自言自语道:“我也给那个鬼锦囊弄错了。周总兵怎会知道我今⽇到来?通报之后,他自然会来 ![]() 且说谢天华为人,胆大心细,先⼊雁门关通报,便是他的主意。雁门关的总兵周健,谢天华也曾见过几面,深知这位边关守将,不但是云靖的同乡旧友,而且侠骨英风,与江湖豪杰 ![]() ![]() 帐中坐定,旗牌官献上茶来,说道:“总兵大人就要出来了,谢侠士你歇息会儿。”谢天华喝了香茶,卸下护⾝袍甲,正在等待,忽觉头昏眼花,叫声“不好!”连忙拔剑,那旗牌官已抢先一步,将他宝剑夺去,帐外呼呼两声,抛进了两条绊马索,将他绊倒。 谢天华內功深湛,虽然中了暗算,尚未昏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那碗茶中溶有极厉害的蒙汗药,寻常之人,浅尝即倒,谢天华练过易筋洗髓的功夫,运气相抗,使自己保持着心头的一片清醒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房门呀呀推开,一个人探头进来,谢天华定睛一瞧,正是雁门关的总兵周健。 谢天华托地跳起,使尽气力,呼的一掌横扫,向他脑门劈去。周健横肱一架,叫道:“是我!”谢天华气力未复,给他一架,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,一头撞在墙上,怒叫道:“好,知人知面不知心,总兵大人,你用的下三流的暗算手段,用得真到家呀!”周健迈前两步,把他手腕一拿,低声叫道:“事情已急,快服下解药,我与你救云大人去。你的宝剑我替你拿回来了,快呀!”谢天华惊愕之极,叫道:“什么?你、你是什么用意?”黑室之中,但见周健双眸炯炯,别具威严,低声说道:“我周健是何等之人,你还不知道吗?此际事机已急,有话慢说,你快随我出去。”谢天华不由得张开了嘴,呑下了周健塞来的药丸。谢天华心头本就清醒,呑下解药,睡意全消了,接过周健递来的宝剑,跃出门外。 雁门关外号角长鸣,只见先前那名用蒙汗药偷施暗算的旗牌官拦上前来,⾼声叫道:“周大人,你可得三思而行,别要自误前程!”周健一声不响,突然一跃而起,挥刀一斩,将那旗牌官斩为两截,夺了两骑快马,与谢天华奔出辕门,关外官兵,无人敢挡。 周健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,在马背上扬鞭指道:“他们正在七里铺外□杀,你我抄小路去!”一拨马头,从山边小径驰去,大路上车马奔驰,许多人⾼声呼喊,叫周总兵回来。周健毫不理睬。 且说云靖在七里铺的卫所外等了许久,正自生气,忽见路上尘头大起,十几骑快马飞奔而来,不一刻卫所打开,戍守卫所的官长披挂出 ![]() ![]() 卫所內设好座位,只见十六名御林军分成两队,分列在阶下,堂上两名钦差,冠带出 ![]() ![]() ![]() 云靖这一惊非同小可,手持使节,颤声辩道:“云某出使异国,二十年来牧马胡边,尚存此节,自问无罪,不敢接此诏书!”话犹未了,已给两名御林军按倒地上。只听得其中一名钦差,展开招书,⾼声读道: “罪臣云靖,先帝寄以腹心,遣使瓦刺,乃不感恩图报,反□颜事仇,忘其⽗⺟之国。今⽇私自归来,图谋內应,罪无可恕,本应明正典刑,姑念其是前朝旧臣,恩开法外,准其仰药自裁,全尸收殓。钦此。” 云靖魂不附体,只见一名御林军捧着一只银瓶,內中药⽔殷红,⾼声叫道:“罪臣云靖还不谢恩领旨么?” 云靖只觉脑门上轰的一声,又惊又气又急又怒,忽然一手抓过银瓶,尖声叫道:“给诏书我看,我不信这是真的!”钦差冷笑一声,喝道:“好大的胆子,诏书是你看得的吗?”话犹未了,只听得轰天价的一声巨响,两扇半掩的大门凭空飞了起来,一个莽和尚提着一碗口般耝大的禅杖,泼风似的打将⼊来,⾼声喝道:“管它真的假的,都打死了再说!”十六名御林军上前抵敌,哪能抵敌得住?只见他指东打西,指南打北,禅杖所到之处,有如开山裂石,只要挨着一点,便不死即伤。 那两个钦差吓得面青 ![]() ![]() ![]() 云靖目瞪口呆,恍如在一场恶梦之中,不知目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是真是假,定了定神,见嘲音和尚朝他走来,猛然叫道:“把那诏书给我。” 嘲音和尚咧嘴冷笑,道:“还有什么鸟诏书,快快随我走吧!”云靖盘膝一坐,一字一句,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把那诏书给我!”嘲音和尚横他一眼,在几案上抓起诏书,摔给他:“好,快看!快看!”对他如此固执,万分不解。 云靖展开诏书,一瞥之下,面如死灰,那诏书上的⽟玺,与诏书的格式纸质,都是真的。云靖还记得以前成祖夺位,曾在內监手上抢夺⽟玺,那內监将⽟玺摔下天阶,缺了一角,后来叫巧匠重补,纹理两样,而今细辨这诏书上的⽟玺,正是如此,绝对假冒不来。 嘲音和尚叫道:“看够了没有?”云靖眼睛直视,听而不闻。这一瞬间,二十年来在胡边所受的苦难,闪电般地在脑海之中掠过。然而这一切苦难,比起而今的痛苦,简直算不了什么。须知云靖能够支撑二十年,全在忠君一念,満以为逃回之后,朝廷必定升官叙爵,表扬功绩,哪知皇帝竟是亲下诏书,将他处死。正如对一个人崇拜信仰到了极点,期望极深,忽而发现那个人就是要害死自己的人,这一种绝望的痛苦心情,世界上还有什么可超过? 嘲音和尚叫了两声,不见答应,心中大异。忽见云靖缓缓站了起来,将那一 ![](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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